去年一月間借調漢堡分公司，入境那天還在機場搞了個大烏龍，轟轟烈烈開啟烈烈轟轟的2009年。時過一年，不知是機運巧合咧，還是本人命中注定一個地方一整年待不住：咱們部門從把晡放假回來，業務空蕩到一整個無法想像的窮酸處境，閒到空氣凝結，蚊蠅輩行經此地怕也要半途飛到睡著摔下來，閒到主管近來接獲上頭指令，人手得顧不得面子一一送出去到其他部門幫忙打雜工。要去哪沒得選，肯收人的就那幾個無聊地方，不容挑三揀四；但去了也好，不去留在自家，天曉得今年又會不會再來一波裁員。於是情勢逼人，總歸一句：把晡又要借調出去啦！
去年去德國漢堡，今年要去哪呢？不瞞你說，把晡三生有幸，這一回：
要從17樓調到18樓。
『來漢堡一月有餘，近日才發現，原來自己一介台灣子弟，入了日耳曼民族地盤竟然是以「英國員工」的身分安身立命。德國同事鮮少問我亞洲的狀況，遑論邀我分享台灣的消息。一個月以來，也就只有一回下班後聚餐，聽他們提到中文書寫十分困難——然後這幫沒志氣的老外下了個令人發噱的結論，他們說如此困難的語言，還是不學為妙。除此之外，關於台灣的大小事，這些德國佬隻字未提、一聲不吭，平常反倒一天到晚問我「這稅在英國的制度下怎麼課？」、「倫敦和漢堡相比，ＸＸ如何如何啊？」、「難道英國的人都不這樣做嗎？」問題問了自然要答，可還來不及細想，已給他們列為英國文化既不列顛商業禮儀的代言人。』
加對大括號，因為人早不在漢堡，回倫敦才快要一月有餘。這是我今年二月在漢堡寫的某篇文章，未盡全功沒寫完；懸在那兒的一千多字，合計大約只算半篇。那時漢堡方住慣，剛剛融入德國分公司的同事小圈圈裡，某天有感而發寫了文章頭，後來不知為了什麼耽擱著，再回過頭來要補，當初要怎麼結尾卻早就忘了。
很多想寫的東西沒來得及寫下來，往往就放它過去，反正生活裡總有其他的題材可以記錄發揮。可不知為何，這篇文章梗在那邊卻好像我欠了這趟漢堡借調一筆債，不還良心不安。後來回顧年初在漢堡留下的三十多篇文章，雜談生活記趣的多，細述職場借調心得的卻少得近乎絕無僅有，難怪撰文成串，卻總覺得還缺了什麼。想想自己畢竟是以借調的名義才得以成行，體驗德國生活之餘，德國職場走一回的經歷，還是該留個記錄才對。
德國叫舒馬赫的不只會作鞋子（註一）、開賽車，還有一位年紀輕輕的舒馬赫很會唱歌——把晡在漢堡時期每週六晚必定準時收看的德國星光大道，今晚終於把冠軍選了出來！最後贏家，不用說，當然是晡本人一路支持的小靚哥。早壓寶他會得冠軍，所以介紹他的文章刻意拖到今天再寫，看我多有先見之明。
呼，冠軍選出來，以後也不必每週六午夜苦苦透過網路追德國電視的進度。不過我對漢堡生活的依戀，好像從此也少了一個正當理由。
（雖然都寫到第三篇了，我們還是在第三天旅行喔～）數度波折，二人總算車坐到頭一天給小莎姐嫌得一無是處的河濱小鎮，漢堡西郊百萬富翁群居的布蘭肯涅塞 Blankenese。小莎姐百般無奈，直說待會兒把晡看了就知道這地方有多不優，邊講邊不忘嘆息搖頭。無奈之餘，倒沒半點不悅的表情，想來跟個性隨和朋友外出旅行就有這點好處。
把晡自個兒在漢堡待了二個月有餘，這個名信片也來取景的郊區小鎮倒從來沒涉足，所以拖著小莎姐來，不僅是因為往易北河西南岸的渡船一定要從這邊搭，也是因為自己離開漢堡之前，私心想看一眼。
小莎姐來訪第三天禮拜五，把晡正式結束借調職務後暫留德國頭一天放假。正準備好好利用離開前最後幾天四處走訪，不巧，德國開始放復活節長周末，就這麼剛好碰上Good Friday。這天是基督教的耶穌受難日，紀念耶穌被釘上十字架那天。耶穌既然在這天受難，他的信徒自然不能在這天大玩特玩，虔誠的人齋戒上教堂，信得比較隨意的人照樣大吃之餘還是會受影響：除了少數餐廳繼續營業，大部分的店家一整片關門歇業毫不留情。
我不管我不管，我是佛教徒，我要出去玩啦～～～
最後聽從同事建議，這日子要嘛留在家休息，要嘛戶外運動，總之以參觀城鎮為導向的旅遊計畫大大不宜。想破頭腦千挑萬選，把晡終於找到最佳的折衷方案—到德國最大的果園栽種區，漢堡西南郊區的 Altes Land 一日遊！順利的話，搞不好還能趕上櫻花開。
「好啊，我都隨便啊。」小莎姐一口答應，不出意料之外。
「我同事說這塊地以前是沼澤，後來水被抽乾了才開墾成果園，所以除了果樹開花之外，周圍還有很多風車可以看。」
終日在成群日本女同事假面超人界打滾的倫敦美艷女銀行家小莎姐，於把晡離開漢堡前最後一個周末翩然來訪。在嚴酷日商銀行也能冶煉求生，小莎姐外表冷艷，實則宅心仁厚，這趟旋風來去，小莎姐不介意空間與她個人女性私密衣物共分，特地大方出借行李箱，先幫把晡運了部分垃圾回倫敦。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在此先稱謝。
小莎姐最後關頭現身漢堡，為把晡待到第三個月趨於平淡的德國生活掀起一陣漣漪。人生中甚麼大風大浪磅礡景色還怕沒見過的大姐大，黃小莎明明多請了二天假，又花錢買了機票（就莫提英國台灣遊子的悲哀，過個英吉利海峽還要付申根簽證費，反而從歐陸過來英國的現在都不用辦英簽），然而整趟旅程毫不積極的慵懶觀光客態度，卻直令把晡咋舌。
話說小莎姐挑了個把晡還要上班的日子飛來，而且班機下午一點多抵達。本人六點才下班，光聽了就滿心擔憂，我還寧願去機場接：「你這樣時間會不會訂太早了？這樣你要在漢堡外頭晃五個小時唉！」
早上六點五十醒來，今天的重頭戲卻是等下午一點五十的飛機。空檔六個小時，至少還能在家裡晃一個早上。該要做什麼呢？行李昨天早收完了。再往外跑，去哪兒好像都不對勁。想了又想，乾脆乖乖在桌前坐下，好好寫封道別書。
大地花開便說春臨人間，雪花飄落就道寒冬終至，四季變遷這種完全可以預期、規律得不能再規律的消息，套句大學老師說的話，真是毫無新聞價值可言。把晡總希望這裡寫點新奇有趣的東西，來訪朋友才不會唉嘆點擊後浪費時間，所以也跟自己說，春夏秋冬來來去去，沒有見聞又不算遊記，這種東西就別占篇幅切莫再寫。去年網誌開台，短時間要拼文章湊規模，所以頭一年還春天讚了一次，入冬又寫了一回。才告誡自己應該就此收手，這當頭卻又忍不住在此宣布，歐洲的春天好像來了。
破戒是有原因的。在台灣住久，對四季不太敏感，頂多覺得平常熱，但是夏天又特別熱；如果不幸住台北的人，冬天或許可以偶爾品嘗寒流來襲凍得入骨的顫慄滋味。然而來到高緯度國家，對著從小見慣卻不曾體驗的「四季分明」一詞，這才知道究竟是什麼名堂；一年不是只分熱跟冷二個季節而已，春夏秋冬各有各的排場、各自有各自的規矩。時間一過街景全改，日照的長度也會更迭，正因為個別的特色如此強烈，改朝換代的時候，感觸也格外深。
把晡一月中抵達漢堡，這個港都阡陌縱橫的是水道，易北河畔空曠腹地，吹的是冷冽強風。保守的事務所，上班穿衣有所謂專業人士的行規，我認命帶來襯衫西裝褲，每天出門卻吃盡了苦頭。外頭縱然裹著大衣圍巾，冷風卻從褲管那輕薄的材質縫隙一絲絲不留情地鑽，過橋老給風吹得頭痛欲裂，日復一日低頭猛抓著大衣領口，到了辦公室踩著皮鞋的腳底板失去知覺。不過是通勤上班，每天早晚卻像愛斯基摩人要出門打獵一般。
有道是樂極生悲，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興高采烈跑到外地小城玩了一趟。這回來路上，還不斷籌思這篇遊記要怎麼寫。結果回到漢堡，人沒還到家，就先在火車站周邊活生生演出白癡被扒記，回家開了電腦，描述被扒的悲情文章，也就硬生生插了歡樂遊記的隊。
事發後回想，才發現：這可是本人這輩子第一次被扒唉！
各位看倌一定在納悶，這怎麼可能的啦，你這人平日假裝細心，其實三不五時就要脫線一下，各種掉皮包糗事時有所聞；外加進出歐洲這麼多趟，歐洲觀光區扒手這麼猖獗，怎麼可能過去這廿多年來（誰在給我說近三十年的！！！！）都沒被扒過呢？
漢堡是德國大城，這點無庸置疑。德國也就北面頭頂那一排出海口，北部臨海城市出了個漢堡，西瓜偎大邊，其他港口擴張成長的機會，就這麼慘遭蓬勃的漢堡港無情扼殺。漢堡挾著易北河出海的咽喉位置，扣著德國至少八千萬人的內需市場，要稱第一大港，封號手到擒來；北部第一大城，自然也輕鬆晉升，當之無愧。
可是一出德國國界，漢堡在排行榜上立刻大幅降格，卡在個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尷尬地位。少了一國之都這種光環加持，同時也少了連帶而來的人口成長刺激，大漢堡地區的「區區」一百七十幾萬人口，連歐洲前二十大都會區都排不進去。
於是對把晡來說，問題就來了。漢堡還是具備一定規模的，在地公司得跟國際貿易，跨國公司依舊要來當地投資，所以把晡雇主在漢堡的分公司，仍有一定程度的英語專案留著當業務，否則外國人也不會被派到這兒來。然而相較於倫敦、巴黎、柏林、巴塞隆納等外國人滿街跑的歐洲特級大城，在漢堡，好像只有在外商跟大型公司上班的才需要跟老外打交道。路上碰到的漢堡人，平日很少得跟外國人開口講德文之外的語言的。
“Darf ich auf Englisch sprechen?” 「我可以說英文嗎？」
把晡來德國除了美其名增長專業知識實為玩耍之餘，當然也想把八年抗戰，卻始終原地踏步的德文程度拉上來。可是有些事情終得先辦完要緊，哪有人到了異地人生地不熟，還在那把火燒屁股的問題當教材，來個真人練習德文對話。當學習不再是主要目標，語言自然就回歸溝通為本質；哪個用得上的語言用了出的錯最少，那便用哪一個。
所以我 “Guten Tag” 這種講究的禮貌開場白交待完了，都會火速跳到這一句：「我可以說英文嗎？」
搬進來那天，仲介說這間房子有德國租屋人的夢想「噗庛福好」Putzfrau（清潔女工），更神奇的是清潔女工還兼營洗衣燙衣，換句話說，人只要搬進來，生活雜事都不用煩了。無奈因為事前沒講好，頭一週沒請到清潔女工禮拜一就來。最後協商結果只搶到了個禮拜四。班是禮拜二開始上，把晡只好自己乖乖燙了二個晚上衣服。德國分公司上班頭二天，怎敢大意啊！到新環境報到，還是把自己弄得體面一些比較保險。
不擅燙衣的把晡自然浪費不少時間，熨斗邊推邊罵髒話。連忙二晚之後，禮拜三晚上可是滿懷希望就寢的。把晡兩手抓著棉被（棉被下塞著小熊～），用認真的雙眼盯著天花板，一心幻想隔天回來，髒衣服就會如魔法般全部消失不見，衣櫃裡也勢必也煥然一新，櫥櫃門一開裡頭鐵定掛滿一件件燙得平整的襯衫！我可以整個晚上盡情上網，從雜務中盡數解脫。
【文章拆成兩半寫，煩請先行閱讀上一篇～】
把晡把行李拉到牆腳放好，屁股乖乖靠著小陽春木椅的單薄椅背，正襟危坐；無聊之餘，也頂多只敢用手指偷偷在膝蓋上彈鋼琴，Do Re Mi Fa So 、 So Fa Mi Re Do。總之竭盡全力，就是要博取警察好印象，看能不能惹得他們動了惻隱之心，來個法外開恩大方放人。
不過就差了半天不到，警察你不要跟我計較啦！
007 伯伯在木板門的另一頭翻手冊，神情專注，似乎在找電話號碼。翻的同時旁邊走了幾個警察出來。齁！又一個帥到叫人酥麻的青壯年帥哥，如此寬闊的背膀，去拍 G片一定是巨星那一種。漢堡市警界，怎麼會如此臥虎藏龍呢？
G片巨星警官點頭致意，問了 007 伯伯在幹嘛。
年底赴東京參加 K桑婚禮，旋又趕回台北待個四天半蘸醬油度假，放假八天半，飛機足足坐了二天。老媽那時問，幹嘛把自己弄得那麼累，既然都回台灣了，幹嘛不多請幾天假待久一點？
沒辦法啊，三生有幸祖上積德，被公司派到德國借調， 一月十六日就要出發前進漢堡。英國辦公室的業務總得收個尾吧？於是我新年一過就匆匆趕回倫敦，留了二個禮拜處理大小雜事。
然而收尾這種事情，永遠都只會越收越大尾。收個線頭，不料拉出一整團毛線球。
一樣是借調出去，有的同事瀟灑之極，東西可以放著說走就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在別人桌上留下長達一年份的資料厚厚一疊要別人收爛攤整理。
把晡自己釋出善意要把東西收完，經理大人體恤我主動配合，乾脆再掏出成山成推的資料叫我歸檔，連考績經理都要求年中考核要提早弄完再走。漢堡一去三個月，本來行李打包應該難度高到曠日廢時，結果我出發前一晚還鞠躬盡瘁加班到十點，匆匆趕回家剩沒幾個小時，家私只能一股腦往大行李箱丟。
普天同慶，英鎊也從我九月開始遞文件時期的一比一點二四歐元，一路給我熱烈響應，足足跌到出發前一晚的一比一點零七五歐元。好景不常在，今嘛時機歹歹英鎊沒人愛，把晡持續領著英國薪水到德國過活，飄洋過海立刻變成當地的新貧階級；拿來跟前年聖誕節到法國時期比較，把晡薪水在德國的實質消費力足足少了三分之一，怎能不叫人鼻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