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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返鄉探親之餘另有幾項任務。回台北除了一如往常,添補食材加上各類台灣才買得到的生活用品(
出了國才知道想買的東西不一定買得到,金錢果然不是萬能!),還跟自己說要把握機會上戲院看國片;或把範圍說得廣一點,上戲院看華語片。好萊塢出品回倫敦再看就好,有些倫敦早看過的片子,台灣反而還要等到春節過後才上演。反觀國片,雖說倫敦未必等不到,但前途未卜,機會終究渺茫,這麼多年來也只在 Odeon Covent Garden 看過一回《色戒》。之前《海角七號》錯過了、《冏男孩》錯過了、《九降風》也錯過了,所以這次回來早和自己說好,一定要上戲院看個過癮。

 

最後《十月圍城》未能趕上、電影版上《孔子》光看片名就覺得哎喲好累,摩拳擦掌半天,其實也只剩《艋舺》可看。不過也無所謂,因為回台前最想看的,本來也就是《艋舺》嘛!


《艋舺》號稱十年來首度反攻春節院線的強檔國片,我人還沒回來,便覺得這部片有些說不出的不一樣。硬要說哪裡不一樣,好像外在形象甚具「使命感」:一來要驅除韃虜,為國片揚眉吐氣,二來又得替痛失《痞子英雄》的台北市城市行銷。行銷之餘還要看看,能否為萬華帶來新的商機,激起外界對老舊社區的興趣。肩上責任雖然沉重,但也算拿人的手短吃人嘴軟,據說電影拍攝期間,市政府協助封街、文化局打點少做少錯的公務體系,連地方的江湖朋友都來幫忙當臨演。這些不論當作欠的人情義氣或是受的實質補貼,總之收下了,背起這些使命相還,並不為過。

 

可是再看報上分析,這部片的不一樣不僅只於此。《艋舺》不僅城市行銷,電影自身行銷策略,也是很成功的案例。片子還沒拍完消息就已經陸續見報,像是慢煎牛排表面的油膩滋滋作響香氣四溢,菜還沒上桌,就勾得人心癢癢先起好奇。劇組想來也餵得影劇記者酒足飯飽,什麼阮經天不識台語瞞天過海、豆導鈕承澤混過街頭兼拍自己青春回憶;等到地方起了怒聲喝斥莫再汙名萬華,劇組自覺委屈之餘,大概也有點「只有新聞,沒有好新聞壞新聞之分」的慶幸。片子還沒拍完大家就已經知道這部片的存在了,多少年來那部國片有此等機運?


西門町滿街都讓艋舺的大手筆海報攻陷

 

說機運用詞可能不太精準,因為行銷片子,倚靠縝密的公關操作,這一點從殺青後宣傳鋪天蓋地的氣勢便可見端倪,或者從電影最初的設定,就見得跡象了。《艋舺》從男性觀眾容易認同的黑幫題材扎根(1),取的卻是兄弟間義氣真情、有血有淚的橫切面,導演要拍台北西區老舊社區的故事,主要卡司抖開卻是東區街頭、俊俏到令少女窒息的男子面孔,不說一位中英混血的鳳小岳、一位加拿大回台的趙又廷。《艋舺》仰仗偶像明星的光芒,配角佐以本土硬底子演員渾身是戲的甘草魅力,再加上陳漢典、蔡昌憲這些意外卻又稱職的綠葉,拍片投入大筆資金,採的乃是十足穩健的投資策略。

 

可是要說完全沒有機運的成分,好像也不太正確。電視劇《痞子英雄》受歡迎在先、捧紅趙又廷在前,《艋舺》徵招趙又廷另拍一初黑幫題材,儘管片子拍出來大不相同,卻很難說這部電影沒圖著「接受黑幫劇偶像人氣」的念頭。此外,如果不是二年前海角七號開了前例,投資人和演藝圈不知對國片大賣能有多少信心。

 

導演鈕承澤上節目說,2008年屬於《海角七號》,而《艋舺》上映後,他希望這部作品,能為大家的2010年留下美好回憶。兩部片雖然風格差距甚大,但是這樣的對比方式,至少自己看來是相當恰當的。

 

當初看完《海角七號》沒能來得及寫下一點紀錄,想不到《艋舺》看過之後,卻生了類似的感想。當初《海角七號》大賣是意外也是驚喜,今日《艋舺》則擺明要作為一部商業賣座片的模式來拍;雖然有這根本上的不同,二部片卻給我一樣的感觸。國片也可以有中間的選擇,不一定只能在朱延平或者曲高和寡影展片的二極間挑邊站。猜想近年來,國片得以重新在戲院守住一小塊空間,便是因為找到了這個平衡。

 

《海角七號》和《艋舺》觸動自己另一個地方,在於影片取材。長久以來電影好像淪為單純反射異次元的空間,觀眾太過習慣,以至於進了電影院就切換腦中模式,期待觀賞以美國人為主的世界和生活態度;反而自己週遭生活環境,只限於電視上的素材,有時未經修飾、有時粗製濫造。於是當《海角七號》和《艋舺》用電影的細緻和剪輯說我們身邊的故事,用短短二個小時說好多活在台灣才看得到的故事,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反倒讓我們震撼住了。這是電影市場開放讓美國主流片長驅直入、電影工業長期一蹶不振使然。我衷心希望這是本土電影一個新紀元的開始,而非迴光返照。我也毋寧相信前者可能大些,畢竟《艋舺》本身,就是影劇產業上下游整合協力而生的成熟商業作品。

 

人長期不在家,在大螢幕上看到這麼多台灣人才能體會的元素,到了特定段落,有時眼眶的確會莫名其妙就濕了起來。

 



這篇寫的不是《艋舺》的影評,而是看完《艋舺》後衍生出來的一些感想,大體來說是對幾部台灣電影的集體感觸,先前就已累積了一些。

 

不專寫《艋舺》,是因為自己不夠資格。其實很多電影的評論自己都不夠資格寫,但碰上此片,卻感格外心虛。《艋舺》講的是萬華在解嚴前夕的故事,一夕風雲色變,從小人物成長過程,繞轉萬華地區風貌更迭。把晡自幼住在城中區,台北市行政區調整過後併入中正區,前後都是萬華區的鄰居,我卻對台北市西南端的起源地十足生份。自小只去西門町和龍山寺,自從捷運開通之後,更是點對點移動,出了捷運站活動範圍不超出幾百公尺,隨後回到捷運站就烙跑。把晡識得的台北,從大安區以西,南至景美木柵,北到士林北投,惟獨河邊的艋舺和大稻埕十足陌生。

 

《艋舺》又拍年輕人與江湖的糾結不清,偏偏本人自幼就是娘娘腔書呆子,念了升學導向的班級,與這個世界隔了楚河漢界。小時候傻傻覺得,小混混都是壞人,跟黑道扯上關係便是壞學生(唉,以前就是笨得如此難以忍受),所以要問《艋舺》拍江湖兄弟恩怨究竟拍得寫不寫實,小弟確實完全沒概念。

 

據說豆導把它拍得稍為浪漫了、美化了,我猜想這種說法應該挺可信的,因為豆導所拍的萬華廟口、寶斗里,便帶著一種名信片的簡約美感,和現實生活中經過任何廟口會有的繽紛雜亂有所歧異。想想也該補充一番,前頭說主要演員平日形象是東區型男,可是電影裡束腿緊身褲、拖鞋一上身,確實有幾分樣子。導演說,他想還原那個時代的萬華,但添加一些時尚感,我想效果是達到了,所以用導演的話來形容,應該很貼切。

 

下筆之前上網做了點功課,意外發現電影之外的爭議。最值得注意的當屬西京朋友的反對聲音,認為艋舺這部商業片,等於綁架了「艋舺」作為一個地名的所有意義空間。電影以萬華的黑幫為主,卻忽略了萬華作為一個歷史古城區的豐富文化資產,而這部片則強化既有的刻板印象又再度消費了萬華;若引句西京朋友說的話:『可惜,未來不會再有另外一部電影叫「艋舺」了。』(鼓勵大家也點閱看看這篇文章,免得把晡歸結失真)

 

對於西京朋友這篇文章,有很多方向可以討論,但對於電影過度強調黑幫和娼妓,我則傾向於支持另一篇文章裡台灣阿Q的觀點。

 

西京朋友的原句為:「我家既非黑道,也沒有開娼館;我不是幫派混混,家裡女性成員更沒有人是娼妓老鴇。」即便把晡很感謝他的原文,提醒自己《艋舺》作為一部電影,對於地方文化可能有的負面影響,但是文中對於幫派和娼妓的蔑視,畢竟無法完全掩蓋。台灣阿Q的觀點在於,混黑幫開娼寮不一定是個人的選擇,每個人的背後都有故事;再者,如果黑幫與娼寮確實存在於當時的萬華,為何要避而不談?(想到這兒,就想到當初看貧民百萬富翁時的爭議,印度人說外國人帶著刻板印象只知道拍孟買的貧民窟,外界有人卻說印度人不願正視自己社會所存在的問題

 

但若跳開這一點,尤其若仔細閱讀西京朋友後來的其他文章(http://blog.yam.com/upart/article/26623094,其實他提出了很多關鍵問題,包括文化局推廣城市行銷和協助這部片時,該採怎麼樣的態度。字裡行間,不難看出他對萬華在地真正的關心。 

 

或許電影艋舺當初可以另取片名?

 

只是現在說這,好像嫌晚了。

 

電影只是藝術作品,拍的是導演本身對於他個人執著題材的認知與詮釋,既然不是記錄片,說一部片過於強調某些環節,或許是種苛責。然而自己終究不是萬華人,也不瞭解萬華,要對著在地人說,別人拿萬華的名字來這般消費有何不可,這種話確實說不出口。我也不知道所謂的在地人當中,多少人認同他的看法,多少人意見相左,又有多少人漠不在乎;於是我雖然喜愛這部片作為娛樂電影的價值,最後還是決定,這些雜感零星記下,但落下的字句,不會湊成一篇專屬於《艋舺》的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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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buccin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