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在這)拿著我的下注單走出賭鋪,免不了給自己來一番心裡建設。安慰自己說,這賭注還不比電影票貴,贏了固然可喜,輸了也別放在心上,就把看比賽當作是看了一場電影吧。
……下了海賭博,還說要無欲無求,簡直自欺欺人。
誰能料到金錢魔力竟然如此之大,比賽開始不過幾秒,倏地陣前倒戈,殺紅了眼在替土耳其加油。K君說押土耳其,誰贏了都開心;我卻發現錢押土耳其,要是德國膽敢贏了,我一點也不開心!!!!所有的比賽細節、戰術策略、情緒起伏,頓時只給換化為一個念頭:六十鎊!六十鎊!我的六十鎊有沒有望!
當然,能夠豪不猶豫拋棄德國隊,也是因為摯愛 Torsten Frings 負傷沒露臉。如果 Frings 傷好不了,即便德國隊打到冠軍他也出不了賽,那麼支持德國隊便毫無意義;這麼一想通,變節真是義無反顧。等到中途德國教練不顧醫療團隊建議,硬是把傷兵Frings叫上來支援,我已經走不了回頭路。
比賽開始土耳其率先得分,我高聲尖叫掀屋頂,直呼押對寶美夢要成真。然而不出幾分鐘,德國馬上追平,而且到了下半場又領先一分。比賽至此人依舊不灰心,因為我知道土耳其最擅長小強戲碼,必能在最後關頭再扳回一城;果然土耳其又在第八十幾分鐘追平比數。
眼看雙方就要進入延長賽,土耳其越戰越勇,我不禁開始瞎想,這額外飛來的錢要怎麼個用法;發呆當頭,德國隊竟冷不防在第九十多分鐘奪下第三分,小強戲碼反將一君,以彼之道還己之身。土耳其還來不及整軍應變,裁判無情的哨聲斷然響起…..
土耳其就這麼輸了。
冏~十鎊!我那十鎊怎麼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啊!!!
分毫不賸。
屍骨無存。
好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隔天俄羅斯對上西班牙,大家一股腦兒又看好俄羅斯贏(話說英格蘭就是拜在俄羅斯手上,才無緣晉級本次比賽),我氣不過,押寶西班牙。哈!扳回一城。
再隔一天,喜孜孜拿著下注單去領賞金。伸手接過,十鎊扣除本金,獲利十一鎊,贏幅塞牙縫都嫌單薄;再扣除前一戰錯押土耳其平白損失的十鎊,二注合計淨利:一鎊。
啊林伯在那邊喊加油喊個半死,結果只賺一鎊。
說巧不巧,賽前我家對面賭鋪在海報上公開招募,要是眾賭倌有膽押西班牙三比零踢爆俄羅斯,押十鎊就可以領回一百六;結果西班牙當天還真的給我三比零大獲全勝!我說要玩,就要拿到這種等級的賞金才像樣唄!
可就沒膽玩啊。嫌風險太大;人孬,又嫌獎金太少。兩天不過各玩個十鎊小注,心情卻是此等幅度的大起大落,精疲力竭之餘,最後如黃粱一夢,到頭都是一場空。
一場空之後其實還有一場冠軍賽,德國對上西班牙;瞧雙方技術的等級,西班牙應該穩操勝劵吧?賭盤這麼篤定,我卻決定冠軍賽前金盆洗手,收山不玩。圖個專心看球賽吧,免得看到一半心臟病發。歐洲盃後的溫布敦,一年到頭賽不完的馬,我也鐵了心不拿來生財。人一開始都只說玩小把的,再小把輸了也不甘心,贏了卻不過蠅頭小利;要是運氣好,甜頭嘗久胃口越養越大,搞到後來若不慎淪落為大英國等級的賭鬼,往後人生這可嗚呼哀哉。
來英工作,本是人生旅途上的有趣經驗,然而人若在此鄉賭性上身,不說得不償失,要叫什麼呢?說英國人的糟糕模樣,不外乎「酒鬼+賭鬼+胖子」;自己第三項資格早端得名符其實,若再奪下「賭鬼」這樣榮譽,以後也沒什麼立場來批評英國社會了。
有倒是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乍抵倫敦之際,看到賭鋪雨後春筍開滿街角巷口,還忍不住倒抽了幾口氣。十個月後,自己已然大大方方走進去跟著玩。好賭當然是人的天性(不然我們來打賭啊),你要禁,六合彩就在地下簽,所以有限度開放合法管理,似乎比全面禁止還有效。公家賣的樂透不也是賭嗎?困頓的生活中,賭博有時真的也給了人作白日夢的權力。
然而有限度開放是一回事,在電視黃金時段,允許賭博業者打廣告又是另外一回事。寫到這不禁覺得,英國社會對於賭博的態度,未免也太自在了一點。如果說法律規定,香菸包裝必須加上「吸菸可能讓你一命歸西」的標語,那麼電視要播賭鋪邀請大家來作夥的廣告,不也該附註「賭博可能讓你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警世名言嗎?廣告裡當然沒這些「煞風景」的東西,各大賭鋪的廣告,自然也弄得一則比一則吸引人。Everybody’s got an opinion, what’s yours worth? To be or not to bet, that’s not the question! 一節球賽前前後後播三家賭鋪的廣告播了不下數回,另一大宗廣告業主,則恰好是啤酒商……酒鬼加賭鬼;這個國家特產足球流氓,廣告裡頭是不是也透露了一點線索呢?(好啦~這個推論既不嚴謹又不政治正確,請不要追殺我~)
記者寫球賽、電台主持人講球賽、球評報球賽,人人都要講賭盤。而且大家秉持新聞倒金字塔原則-重點先放,開門見山破題,賭盤賠率一定放在最前面。要形容一場運動賽事多麼牽動人心,你不能說萬眾矚目,這裡頭一定要寫到萬眾下注;賭盤賠率儼然就是賽事最重要的指標。
球賽要賭、實境節目淘汰誰要賭、夏天最高氣溫能飆到幾度要賭、連英國女王出席某個場合要帶什麼顏色的帽子,他們也能拿來賭。這個賭性堅強的國家,人投資起來風險都沒在怕的啦,也難怪先前幾年全民炒房產,貸款可以貸到攀天梯上天庭。
但這麼堅強的賭性,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又是另一則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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