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人在德勒斯登。最近在MSN上碰到朋友,他們多半都會先問一句:「Where are you now?」。等到確認我可以用自己的筆記型電腦上網,能用中文回話後,多半會再問第二句:「你說的那個城市是在哪裡?」
Dresden,德勒斯登,德國薩克森邦首府,位處德國東部南端,直接比鄰捷克、波蘭。如果說德國國土像顆肥大的女王頭,那我大概正棲息在她後腦勺的部位(講得自己好像頭蝨一樣……);從這兒直線連到南方的慕尼黑,得要穿過捷克國土,而此地往南五十公里就是布拉格了。市區內連外高速公路的路標,也都看得到Praha 的字樣。
當初純粹出於許多莫名奇妙的考量,才會選擇此地落腳。像我最主要的考量原因之一,是挑個離布拉格夠近的德國城市做旅行基地,結果我竟然離捷克簽證都來不及辦就上飛機了;到現在離布拉格雖僅一步之遙,然而能否跨得過邊界,還是個未知數。另一個考量因素是價錢。我是計劃到德國一邊待語言學校一邊玩的,而德東的學費約略便宜些。然而事後想想,這些錢好像也不太夠支付從法蘭克福轉機的機票錢;真要省的話,倒不如直接留在法蘭克福。
不過亂來總也有亂來的收穫。德勒斯登漂亮得獨樹一格,它本身亦是德國國內的熱門觀光景點,而因為國際知名度不算特別高,外國觀光客就相對少了。語言學校裡,很多英文系國家的同學,都是衝著這邊講英文的人少才來的,導致我偶爾想要英文跟他們聊天時,都會給他們義正嚴詞的糾正:「Bitte auf Deutsch!」(請說德文)。
啊,暫時撇開這些閒話不談,來講講德勒斯登。現在看來,當初選擇德勒斯登終究有一、二個考量頗為合理。我先前在台北德國文化中心上課時,用的課本把整個第十一課都留給Dresden,而那本課本,可不是每一課都以城市為主題喔。西方國家講到德勒斯登,有個「易北河畔的佛羅倫斯」稱號(Florenz an der Elbe),過去統領薩克森公國的August the strong公爵曾環遊歐洲各地,對義大利藝術心神嚮往,所以十八世紀德勒斯登蒙受祝融之災後,他恰好照著翡冷翠的城市藍圖重新擘建。一般德國城市古城區的建築風格,多半為中古世紀較為簡樸的風格,或為哥德式建築,然而連我這門外漢,都能輕易看出德勒斯登繁複的巴洛克風華。
如果德勒斯登能夠保存十八世紀的所有建築至今,想必也是一番風貌,然而正如同其他德國城市,當地也未能倖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一九四五年,戰爭即將結束之際,盟軍於二月十三日大舉轟炸德勒斯登,六成建築都給炸成斷垣殘壁,當地居民死傷估計在三萬五千至十三萬五千之間。我昨天才到書店翻歷史舊照,舊城區的整排房子,最幸運的也都炸到只剩一面牆,而且是缺角的façade,看了誠然怵目驚心。
接著戰後這裡就成為德意志民主共和國,也就是前東德。前東德統治期間,我不太確定是財政因素還是基於實用主義考量,舊城區被炸成廢墟的聖母院(die Frauenkirche),繼續當了四五十多年的廢墟,而原本典雅的古房子老街道,並未按照原貌重建,原址反倒大刀闊斧地搭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現代建築,極度不協調。這些建築甚至醜到,讓台北市的違建相形之下也黯然失色。
像是舊城區的大街Prager strasse,給東德改建之後,神似寬敞些、八O年代的寶慶路或衡陽路,一時間我都忘記自己人在歐洲了。
所以在德勒斯登就出現二種很奇怪的現象。第一,所謂的舊城(Altstadt)其實看起比較摩登,而新城(Neustadt)反而古意濃厚。其二,到了舊城,重要的古蹟像是歌劇院、市政廳,或因躲過轟炸,或因重建,都還保留巴洛克式古建築的風貌,然而一旁民房卻都讓位給新型的水泥怪獸。結果是,從照片上從個別建築認識德勒斯登是一回事,但是實地站在舊城區,親身接受各種建築錯置的衝擊又是一回事。在舊城區行走,似乎不時穿越隱型的任意門,否則你怎麼想也不想通,怎麼前一分鐘還在德勒斯登,下一分鐘就回到三重。
然而這座城市經歷了這般的歷史,這般的建築也就是這段歷史的最好見證。姑且不論美觀與否,它是最直接、也最誠懇的歷史痕跡。
德勒斯登最知名、當前最重要的工程,便是聖母院的重建計畫。給前東德擱置五十多年後,統一後的德國終於著手動工,而從台北德國文化中心黃老師聽來,因為當年丟炸彈炸到聖母院的是英國人,所以英國政府好像也出了些錢。
在台北上課看舊錄影帶的時候,重建工程還只在區分原建築石材的階段,想不到人來了德勒斯登,整座聖母院已經大致搭建完畢,預計於明年十月十三日正式完工;從無到有,又浴火重生。歷史的巨輪就這麼滾啊滾的。如果我三年前從巴黎來這裡參觀,那麼對聖母院的第一印象,應該缺了頂頭的塔,然而現在我認識的 Dresden,望向城市的天際線,卻怎麼也無法忽視聖母院,好像現在才到台北的外國人,一直以為捷運是自始至終都在那兒的。
話說回來,當初我來到這裡,也想嗅嗅所謂前共產政府的味道。然而開放至今十五年,當年兩德統一後出生的小嬰兒,現在都已是中學生了,所以我當然無緣見證過去共產世界的樣貌,因為它早在瞬息萬變的浪潮中消退,只留下少數的符號,提供資本主義世界繼續消費。
前東德產的Traban車,紀念品店均有販售,一只五歐元,若不是製造地在中國大陸,我還真有點心動。前些天在路邊瞥見一台實物,見獵心喜,掏了相機按下快門。或許過幾年,連Traban都只能到博物館看囉。
-----------------------------------------
這篇文章轉自狡兔的另一窟-我在樂多的另一個部落格。話說我05年五月時退伍,預計同一年九月到倫敦念書,遂規劃整個夏季到德國東部的德勒斯登整整待上二個月。這樣一方面可以避開台灣的溽暑(-__- 結果那一年歐洲也是熱到稍稍可以煎蛋…….),另一方面也享受退伍後重獲的人身自由。那時剛到德勒斯登,興沖沖開了四、五篇文章的頭,但是語言學校功課多,我同時還手寫日記,到頭來只有這篇文章成功收了尾。當時若不是一心要給台北德文班的黃老師一篇文章作個交代,最後可能連一篇文章都寫不完。德勒斯登於06年歡慶建城八百周年,我去的時後還在建城799年,當地聖母院的重建工程遂還在尾聲,拍出來的照片都還有鷹架。聖母院於05年十月底完工,我從倫敦看新聞,得知聖母院頂端的十字架由英國的金匠Alan Smith操刀完工,而Alan Smith的父親,正是當年奉命空襲轟炸德勒斯登的空軍成員之一。這則溫馨的小故事,恰是英德二國戰後徹底和解的象徵吧。讀到這故事時心裡不自覺有點小小的感動
- Jul 02 Sat 2005 03:46
易北河畔的佛羅倫斯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