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人比較空閒，遂利用這二個周末接連看了好幾部電影，其中二部片今年奧斯卡皆榜上有名，倫敦上檔好一陣子，都已經進了二輪戲院，當真是抓著空檔在追趕進度。二部都好看，片子看完心情大好，直感周末時間就該這般利用才對。
我上上周末先看了澳洲片【生存法則】Animal Kingdom，上周末又看了美國獨立製片【燃燒鬥魂】The Fighter，巧的是，儘管二部電影身世背景大不相同，前後二個周末進戲院的經驗，卻衍生不少類似感觸。二部電影精彩的本質也是相同的，所以我忍不住想將二部片子擺在一起寫。
【生存法則】講的是一個罪犯家庭的故事，【燃燒鬥魂】則在描述一對拳擊手兄弟。拳擊手兄弟身後同樣牽扯到一個大家庭，只是故事軸線在滾動的時候，重心一直擺在二位拳擊手身上。
【燃燒鬥魂】標榜真人真事，將美國拳擊手 Micky Ward從訓練發跡、再如何從失敗挫折中站起來的過程改編成大螢幕作品。影片最後有段Micky Ward和哥哥的短短訪談，算是向他們致敬的一點心意；我先前沒看到這段影片，所以那時還真沒發現，男配角克利斯汀貝爾為了這個角色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片中他將拳擊手哥哥又衰老卻又調皮的模樣詮釋得維妙維肖，這最佳男配角獎贏得至少不算心虛吧？【生存法則】雖沒明說，劇中人名雖然也都全換過，但這部澳洲片的劇情，還是以真實事件為藍本，從八零年代墨爾本黑幫仇殺警員的案件，去編織一個黑幫家庭內部的情感糾葛。
如果要說敘事的差別，【燃燒鬥魂】開場乃是圍著拳擊手兄弟打轉，影片也很快就帶出兄弟的原生家庭如何依附在他們身旁。反觀【生存法則】，一開始則先從旁觀者角度開場，由十七歲的少年說書，從他突然遭逢母親吸毒過量去世開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跟媽媽生前長期刻意疏離的外婆家聯絡。通電話隔天外婆趕忙出現了，少年看到的是慈祥關愛的老太太帶著笑容緊緊把自己湧進懷中，然而等少年住進外婆家之後，才發現一窩子舅舅，或吸毒或打劫銀行為生。大舅、二舅、小舅各自的勾當雖然事態嚴重不一，但是一整個家總歸沒半個人是靠正業過活的。少年一開始先是不解，接著指望自己能低著頭過著個人日子置身事外，然後不知不覺中，槍也拿了，也算涉案知情不報了，接著毫無預警就被喚到警局，連證詞也做了。
【生存法則】的張力，其實就來自於少年敘事角度轉換的過程，描述他如何從一個最初不知情的旁觀者，慢慢變成另一個身不由己的當事人。少年性格設定是有點靦腆、有點被動，同時智商好像不算特別高的。他起先因為不知要如何照顧自己（或說不確定自己能否照顧自己？），束手無策之下才和外婆聯絡，但是隨著一眾舅舅的罪犯生活模式，漸漸侵入他的生活圈，我慢慢看到他在畏懼、抵抗和莫可奈何之間徘徊。
少年轉而只想專注在生活中依舊美好的部分，依戀他的女朋友，暗暗嚮往女朋友家典型中產階級的正常生活，他的女朋友像是他隨波逐流時剩下的唯一一塊浮木。然而浮木卻因為被他抓著，反而也跟著下沉，因為少年擺脫不了背後大家庭吞噬的力量，所以這個家庭的不幸，也就一點一滴滴進他女朋友的生活裡。透過這樣一個少年情緒和命運的轉變，這個謎樣罪犯家庭的負面能量和氣息，顯得格外具體駭人。
我很喜歡這部片持續定調在主角該有的敘事角度，一個有點怯弱不算聰明的孩子，當然不會一直反覆思考、喃喃自語。明眼人可能一開始就知道明哲保身，最好別跟這個家庭沾上關係，再不然一時看不清的聰明人也該領悟要即早脫身。然而主人翁善良單純卻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他只能一直待著，默默希望情況會改變，或祈禱下次別再有鳥事來。但是我想當他察覺自己似乎已經陷得太深，或許心裡也想過，原來媽媽當初費盡心思不讓自己和她的娘家來往，就是怕自己陷入當前處境吧？
做媽媽的雖然克制不了毒癮，但是對兒子的愛，卻讓她清醒得有勇氣、也有遠見和娘家斷絕往來。只是命運弄人，做母親的無法一直保護下去，於是當兒子落得孤單一人時，還是被動物王國的母獅王給銜走了。
等到少年也體悟到自己必須和這個家庭有所切割，家庭故事便和大環境緊密銜接起來。警探希望能將仇殺警員的罪犯定罪，他能嗅得出幕後都是這一家在搞鬼，也希望少年能出面指證自己親人。警方提供保護，但更吸引主角的，是和這個罪犯家庭畫清關係的機會。只可惜警方內部有警方的問題，警察自己都沒辦法和這個罪犯家庭畫清關係，少年發現二邊都沒辦法信任的情況下，最後只能靠自己。故事便如此諷刺地開始如此諷刺地走向結尾，少年因為無法照顧自己而和媽媽的原生家庭聯繫，卻因為這個家庭對他帶來的不幸，而被迫學會要以背離社會常規的模式，懂著照顧自己。
二部片的片名相比，我覺得【生存法則】的譯名，真是好上太多了。這部澳洲片英文原名為 Animal Kingdom，直譯該是動物王國。翻成【生存法則】後和電影宣傳海報搭配，效果可能沒有英文名般的強烈、直接（海報上獅子和多位粗獷中年男性罪犯，不多不說，非常粗俗的把晡，當初也是看在這些粗曠男演員分上才發誓本片千萬不可錯過的），但是取生存法則而非動物王國，反而把整部電影的精隨四個字道德淋漓盡致。當生活如叢林般險惡，人身處野蠻動物的國度裡，要照顧自己，只能依存既有的生存法則。
【生存法則】一片均由他們自家澳洲演員出演，裡頭原本就讓把晡認得的，也只有積極追查兇手的警探一角Guy Pearce（警探先生留了鬍子看起來滄桑，哪知道他乃是十多年前【沙漠妖姬】三位變裝皇后裡最年輕最嬌嫩的那一個！！）。那一窩中年罪犯舅子人人演得稱職，尤其劇情裡幾乎要算喪盡天良的大舅，一個眼神看來，螢幕前背脊都要發涼了。然而最亮眼的，終究要算王國裡的母獅王。
外婆一開始很慈祥地登場，當一窩罪犯舅舅在裡在外出了各種大小狀況，做媽媽的永遠只是憐愛望著自己兒子，也不管大大小小那一個在外人眼裡如何凶神惡煞，每個在她眼裡都是沒長大的小寶貝，然後媽媽堅持要來個擁抱，還要親親一吻，宣示她母愛的主權範圍。於是電影一開始還會讓人生了錯覺，彷彿是做母親的溺愛縱容，才讓孩子一一走上罪犯生活的偏路。
一直要等到她的孩子受了外人傷害和威脅，忽然間母獅子惡狠狠地抬頭向外看了，觀眾這才領悟到，在這個罪犯家庭裡，最具資源最有威脅力量的，其實就是媽媽，也就是動物王國裡的母獅王。幾個兒子雖然前科累累面相行事兇狠，但是母獅王並不是無辜或與世隔絕地活在兒子身後家中，相反地，這一幫中年男子，其實都還依附在母親的羽翼之下。母親成了這個罪犯家庭得以奇妙運作的平衡樞紐。也或許因為是有這位母親，將一般家庭生活和不法勾當這麼天衣無縫地揉合，成了生活裡互相不衝突的二面，兒子才會一個一個走上罪犯生活的步途吧？
於是當外婆對孫子微笑，「我們都是一家人」（We are all family），這便成了【生存法則】中最叫人不寒而慄的一幕。
母獅王Jacki Weaver在今年奧斯卡最佳女配獎這個獎項，敗給了【燃燒鬥魂】裡也演媽媽的Melissa Leo，其實我覺得二個人都是二部片裡的靈魂要角，但是Melissa Leo在劇裡安排可以發揮的時間和幅度都多了些，所以整體印象會強一點。否則若不計較亮眼時間，Jacki Weaver的表現絕不在贏家之下，其實單憑【生存法則】外國片的身分就能讓她拿下女配角提名，本身就是個榮譽。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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