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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有條徐州路,尾抵中山南,頭頂杭州南,中段給林森南路剖肚,切口上頭再給紹興南路補上一刀。徐州路不甚有名,小小一條,街景倒是非常漂亮,還保有日據時代所規劃治理台北街景的餘韻。

 



徐州路上盡是機關學校,段東側是台大醫院暨醫學院,南段西側是內政部大樓與開南商工,至此中山南路與林森南路間,門號就掛完了,簡單明瞭。北段西側又歸台大但為法學院,北段東側劃屬國立編譯館加上市長官邸;以前市長真的會來住的,後來才被馬英九改為文化沙龍咖啡,給徐州路添了點人氣。至此,紹興南路與杭州南路間,門號又分完了。

 

你問把晡怎知道?只因我家住徐州路上。徐州路上有住人啊?有的,就這小小一塊,中段東側,對面又都是台大的地,以前是籃球場加男生宿舍,現在台大先蓋了公共衛生大樓,後方藥學大樓也蓄勢待發。

 

所以徐州路二旁,只有六分之一的路段為住家大樓。把晡小時候很幸運,就住在交岔的林森南路上,於是當徐州路這小小一塊地蓋起公寓大樓,把晡家搶先搬了過來。以前老聽人說仁愛路和敦化南路的林蔭都漂亮,我覺得漂亮之餘倒也沒啥稀奇,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在徐州路長大的緣故,蓊鬱街木,我一直認為是住家附近的理所當然。不過,當然,後來習得敦化南北路沿著松山機場,讓嘉賓轉仁愛路圓環這條第一印象國道身負重任,還是要出「喔」的一聲。或許還是比徐州路特殊一點。

 

徐州路上種的是二排樟樹,斜斜彎彎向路中間伸去,樹幹子打得還是挺直,從中山南路走上來就像二排綠色長廊。每一株樟樹至少都幾十年歷史,怕是從日據時代就有的。樟樹沒有樟腦丸擾人的刺鼻味,反而總給人一種靜水般的淡香,夏天還算茂密的樹蔭遮著,走在下方陰涼許多。我到這幾年才知道樟樹是台灣原生植物,也很慶幸這裡選種了樟樹,而非遮不了烈日的無用大王椰子,或是打了人很痛的木棉,或者無大缺點但樣貌實在不悅的榕樹。取其實用、美觀又無後遺症,樟樹一直是我最鍾愛徐州路的部分。某一年颱風硬生生折斷對街的樟樹一棵,經過都不免覺得心疼。


 

咱們住了人這六分之一段,林森南路口少了二株樟樹,不過從我家前棟樓房就重新接起,十多年來也有幾棟房子改建,但街景沒啥變化。信義區大樓拔天,內湖、南港大舉規劃新區時,咱們舊稱東門的鄰里好像在時間長河上暫時靠岸些著打盹。

 

然而台北市益發寸土寸金,這裡雖然沒大份肉排可叼,但一塊一塊碎肉奇貨可居,還是給盯上了。首先,周圍許多日式老房子一夕間銷聲匿跡,想想這也是跟著時代發展的自然現象;怪的是容積法令不知是否有所變更,附近又多了幾棟高得突兀的房子,建材都喜歡用花崗岩,門口都要弄得極其戒備森嚴。

 

這些也都還管不著,便當做沒看到。可是動到路旁的老樟樹,可就真令街坊老鄰居動了怒。幾年前林森南路口一棟黑色新大樓進駐,拆了原地低矮老房,每天路過,看著樓一層一層往上爬,高度一天天超過自己想像;愕然發現前頭老樟樹被砍那天,心痛得無以復加。當時情況至今還搞不太清楚,有人說建商是先斬後奏,不過那棟黑色新樓瘦瘦高高,預計要蓋地下停車場,入口正是老樟樹,恐怕先通知了也找不出二全其美的方法。怎麼辦呢,也只能任他去了。

 

但前例一開,再有建案,大夥兒盯得牢牢。現在停車位難找,加上那莫名其妙搭起的「豪宅」風,新蓋樓房一定會挖地下停車場,所以一定有路面車庫入口設計;既有此設計,老樟樹常常成了建商眼中釘,樹要嘛擋住了日後車子進出,要嘛就阻礙建商施工不變。

 

家裡這棟樓右側的日式矮房,在我離開台灣前就拆了,騰出一塊地來,之前也一度搭建過木板輕易裝卸的預售物。可是這次回來,發現空地四周忽然圍起工地的鐵皮柵欄,不免還是一陣緊張。

 

老樟樹在工地的王國裡,建商說,產權包括人行道,這都是當初土地標下來時一同買的,新大樓果然要蓋地下停車場。那樟樹呢?

 

晚上回來遇到倒垃圾的鄰里時間,街坊鄰居交頭接耳,唉,這次老樹好像又不保了。


 

隔天早上跑出去仔細查看,這塊空地面積頗大,二棵樹中間的距離絕對容得下車子進出。所以我不懂為何長得好好的樹要移開。跑去看了工地外頭的公告,建商說,樹斷根之後移植到對街,施工完畢後會重新種植一株。這也不是理由,樹移植之後不一定能活,搬動就有風險,所以沒有萬不可以的理由,為何要移開?

 

是怪手不好開嗎?還是車庫開的方向剛好給樹擋住?不管表面的理由是哪一個,私底下實際考量的理由又是哪一個,「樹礙事就把他砍掉」,看來是決策和設計過程中不太受爭議的一環。五十年以上的老樹,長得這麼高,我真不知到底要怎麼命苦的樹才會給樹木保護委員會評為受保護老樹。更諷刺的是,如同聯合晚報說的,建商蓋的新大樓要走豪宅風,但這條路上若一顆樟樹也沒了,少了綠色林蔭,新大樓的地值要跌多少?徐州路之所以為徐州路,就是因為這二排樟樹。

 

曾經跟語言交換的日本朋友聊過,他說,他喜歡夏日的台北勝於東京,因為台北市內種了好多樹。我原本以為歐美的城市才叫處處綠意,台北是水泥叢林自然沙漠,直到自己去過東京,才知道他所言不假,才知道市中心這些樹的珍貴。

 

原本很難過,覺得台灣社會在質變的速度不夠快,救不了這一條路、二排老樹。原來徐州路保得了這二排樹,是因為只有六分之一在住人。那股絕對功利的意識還在奔竄,要冀盼市政府站在保護樹木的立場跟建商說不,還不如期待老樹倏地化身樹妖,火大把建商怪手當場砸碎來得有希望。

 

前天早上出門,正要去買我的美而美早餐,卻發現工地外頭圍了一些人。拎著漢堡蛋、中冰奶回來,外頭圍了更大一群。

 

原來痛心的人很多,除了街坊鄰居,還有台大現任老師、學生,甚至是腦中一直記得徐州路綠蔭大道的台大老學生。和把晡不同的是,他們付諸行動,隔天,徐州路上每棵樟樹都綁上了黃絲帶。滿街黃絲帶,好像其他樟樹也跟著同仇敵愾。

 




建商貼出來的辯解改了,不再企圖用自家公告和市政府的一紙公文杜人之口。移植作業仔仔細細貼了八大張,上頭日式構圖,強調日本技術。我不禁要想,如果工地外沒這群人,建商恐怕也不會費這麼多工夫。

 

明天一早就要搭飛機回英國了,下次再回來,也不知道樟樹還在不在。可是這回終於有一小群人聚集起來保護老樟樹啊!只可惜沒辦法一同保護隔壁的老樟樹。我想就算這棵不保,能親眼見證到這股保樹的力量萌芽,還是很感動的一件事。








http://udn.com/NEWS/DOMESTIC/DOM2/5171987.shtml

北市移徐州路老樹 「一棵也不能少」
 

環保團體上午至徐州路搶救老樟樹,反對建商移除老樹,並質疑市府保護老樹不力。
記者潘俊宏/攝影
台北市徐州路旁有著城市難得一見的老樹林蔭,但徐州路10號因為建商蓋豪宅,今天把擋在建案前的老樹斷根移植,讓深愛這些「無聲老鄰居」的附近住戶痛心,呼籲重視都市綠色資產,也發動連署要求市府文化局重新審核,以免未來有更多的老樹痛苦倒下;居民聯合綠黨為老樹請命,今天更在現場阻止建商斷根作業,雙方僵持不下。

富泰營造將在台北市徐州路10號興建豪宅,這塊原屬財政部國有財產局的土地,財政部當時以近兩億元標出,每坪土地價格190萬元,創下該區域的最高價,預定蓋豪宅的建商決定將預定地上擋在門前老樹斷根,今天進行移植。

環保團體昨天提前舉行記者會呼籲搶救老樹。綠黨發言人潘翰聲表示,台灣的文化教育已經越來越沉淪,應該要重視文化紮根,為了設計的氣派感,硬生生要把住在這邊那麼久的老樹斷根,實在是非常離譜,變更設計沒有那麼困難,沒必要對老樹趕盡殺絕。

建商緊急宣告今天將老樹斷根移植,並給予一個月的復原期,綠黨表示,老樹斷根後搞不好根本就活不了,一個月的復原期有什麼用?

建商上午已出動怪手,要將阻擋豪宅門面的徐州路老樹斷根移植,截至中午之前,綠黨及居民還在與建商協商,雖然氣氛還算平和,但已經與政府及建商爭取好幾個月的朱姓居民無奈表示:「原則上應該今天就會斷了吧,很痛心。」

朱姓居民坦言,現在居民只能向建商要求提出相關證明,保證會由專業的包商來處理斷根事宜,並按照規矩分兩次斷根。但對於建商選在颱風前斷老樹根,周邊居民都有話說,他們表示過去六十年來,老樹都能抵抗強風豪雨,從來沒有傾倒的情形,但這次老樹被斷根後,能否還能禁得起颱風侵襲?大家都不敢想像,若倒下傷及居民或車輛該怎麼辦?

富豊建設專案經理玉承杰表示,由於徐州路10號整個建案基地及縱深都不夠大,從3月到現在,經過二位建築師的努力,還是無法改變設計,地下停車場前面的「老樹」被迫一定是要遷移的。

玉承杰說,從法令及現實情況來看,「老樹」從公司標下國產局土地後,就已經成為建設公司的私產,再加上經過多次的樹木評審會,判定這棵50年的老樟樹,並不算是「老樹」,因為只有老里長個人的記憶或泛黃相片,已被樹評會認定資料證據不足。而且從民法、從市府的樹評會結果,都支持老樟樹可以移走。

【2009/10/02 聯合晚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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