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姍姍來遲乘上一打的鬧劇，確定出席的分公司數目慢慢累積過了一半，咱家老闆終於鐵下心切入會議主題，不再浪費時間等晚來的遲到仙。遠距會議沒撥電話參加的，終究還是有勞我們這些小助理一個一個打電話，所以老闆說的「一場會議一次解決二、三十幾個國家」，當然就是癡人說夢，可是因為是老闆說的癡人美夢，所以咱們下人自然不便點破。
老闆接著抽過把晡的會議出席記錄單審查，由於部份海外分公司方才報名號時錄得不甚清楚，導致這份出席單上，除了代表出席的圈圈和沒到的叉叉之外，還有不少個問號，外加幾個把晡塗鴉寫的「Maybe!!」，直讓老闆看得眉頭猛皺，但問題出在這些海外分公司名號沒報清楚，實在也不能全怪到把晡頭上，只好張口便說：「我想在會議之前先唱個名，確認一下哪些國家出席了，以便我們追蹤。各位對此沒意見吧？」
也許大家早對準時開會放棄希望，所以聽到老闆如此一問，竟然還接近整齊劃一，活像一群小學生回應老師，說了聲：「OK！沒問題」
老闆清了清喉嚨，對著單子頭的字母A開始念起：
「奧地利 Austria」
「有（Here）」
「比利時Belgium」
「我們在」
「保加利亞 Bulgaria」
「保加利亞？」
「保加利亞…看來是不在。」老闆隨手在Bulgaria旁邊打了個叉叉。
「捷克 Czech Republic」
「有」
「有有有！」
老闆跟我面面相覷，「我剛剛好像聽到二組人回應，請問捷克有二個小組參加會議嗎？」
「我是布拉格辦公室的彼得，捷克應該只有我代表出席。」
「不好意思，我們是保加利亞分公司，剛剛答覆得慢了點」
老闆又把保加利亞旁邊的叉叉塗掉改劃了個圈，「好，那我們繼續。丹麥 Denmark」
「有」
「芬蘭 Finland」
「有」
「法國 France」
「有，巴黎和馬賽辦公室都到了」
「對不起，請問你們唱到愛沙尼亞了嗎？」電話那頭冒出疑惑的聲音。
張頭一探，還好我的單子沒漏，純粹是老闆忘了念。「不好意思，我剛剛的確漏了愛沙尼亞」……紙上沙沙沙，老闆把愛沙尼亞補上。
「我們協同拉脫維亞、立陶宛以波羅的海分公司的名義一同參加，你要不要一同做個記號？」
「嗯，拉脫維亞、立陶宛…..」老闆的目光在紙上來來去去，一時間卻鎖定不了另外二個波羅的海小國；「我怕把順序弄混，麻煩你等下唱名唱到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的時候再出個聲。」
「這…好吧，沒問題。」
「那我們繼續，德國 Germany」
「有」
「匈牙利 Hungary」
「有」
「以色列 Israel」
……
「以色列 Israel？」
.......
「以色列 Israel？」
.......
老闆轉過頭把出席單遞到我面前，用筆頭指了指以色列，上頭清清楚楚畫了個圈，照我的記錄該是出席才對。
「以色列 Israel？你聽得到我們嗎？」
.......
我對著老闆聳聳肩，照理說紀錄應該不會錯才對，但心裡七上八下，該不會真的忙中出錯吧？等下老闆一急，毛躁起來，把晡搞不好又要遭殃。此時電話某幾端也傳出嘰嘰喳喳的雜音，隱約中聽到有人跟著咕噥，剛剛好像聽到以色列電話打了進來。
老闆轉眼又接著往義大利、哈薩克一路念下去，念到單子下半部時忽然聽見以色列聯絡人的聲音匆匆忙忙冒出：「這裡這裡這裡！以色列分公司在這！」也不知是跑去上廁所還是陷入睡美人的深眠，等名單都快要念完才忽然爆出聲音來。緊接著，後頭有的國家收訊不良，有的聯絡人缺乏耐性提前喊了聲，總之類似狀況層出不窮，簡單的唱名也沒辦法一次搞定，咱們老闆總共唱了二次。
所以單子上除了既有的圈圈、叉叉、問號加上間歇點綴的Maybe之外，旁邊又多了一欄老闆添的圈圈叉叉，這一欄全被劃掉之後老闆又重寫了另一欄出席記錄，紙上多處塗改慘不忍睹。我接過那張爛兮兮的紙，努力要識別老闆字跡，忽然聽見老闆宣佈原定二點的會議開始。抬頭一看，二點二十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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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花了快二十分鐘把會議前置手續搞定，然而正式進入會議之後，老闆交代事情大概也只花了二十分鐘；其中都是些專案格式、細節，外加重覆說明客戶要求，沒什麼特別值得敘述的內容。老闆講得口沫橫飛，講的同時似乎假設每一國的電話收聽端都聽得仔仔細細，可是電話那頭一片死寂，把晡忍不住懷疑很多人可能都按了停止收音，要嘛一邊吃點心看網路新聞，要嘛一邊跟旁邊同事聊天。
「所以這一專案對本公司來說相當重要，也因此我們懇請大家多多配合。希望大家無論如何都能在本週五之前，準時將資料交回。好，請問大家有沒有問題。」一聽聞Q&A時間開始，原本沉靜的擴音器忽然爆出好幾股騷動的聲音，想來大家打電話來唯一的目的，本非聽咱家老闆從頭講一遍，而只想把特定問題問清楚。一陣爭奪之後瑞士分公司手腳特快，率先搶到發言權：
「這裡是瑞士分公司。我們想請問一下針對客戶資料第三頁第五行的......」
話沒講完，對方忽然被我家老闆打斷：「我看各國分公司這幾天準備資料下來，可能都有一些疑問，不如我們從頭一個一個問起，也許大家有一些問題重複，這樣也確保我們沒有遺漏，這樣的安排你們覺得合理嗎？」
「這，嗯，我沒意見」（不知怎的，總覺得電話那頭，有股對方在暗罵髒話的氣氛）
瑞士聯絡人不太甘願的同意了，我低頭看看出席清單，瑞士S開頭，排在單子最底部，只有土耳其跟烏克蘭墊在後頭，前面至少十多個國家，想必剛剛等唱名就已經等到一肚子窩囊滿腔怒火，這會兒才搶著發言，想不到手腳再快還是被擺了一道。
「奧地利，請問你們有什麼特別的問題？」
電話那頭傳來冷冷的聲音，「沒有，我想今天會議並沒有提出任何新的資訊，所以我們昨天就已提供給你們的資料不需更改。」言下之意咱們催他來參加會議可是浪費他們的時間了，捏把冷汗。
「ㄜ，好，那比利時，請問你們有什麼問題要提出？」
「有的，我們有三個問題要問」；一陣幾哩咕嚕，比利時聯絡人心滿意足。
「好，請問捷克分公司有沒有什麼問題？」
「我們只有一個問題。真對你們前天更新寄來的第二封電子郵件......」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比利時分公司」
先搶先贏，比利時分公司的經理果然老謀深算！問題問完竟然率先落跑。照理說主席讓你先問，問完也該等到後頭都發言之後再離席，至少大家同進同退才算公平，不然排到後面的豈不倒楣。可是人人業務忙得泰山壓頂，隨人顧性命，自然沒心思管這些溫良恭儉讓的老派禮節。要真跟他抗議，搞不好回一句：「活該哩，誰叫你們國家開頭字母排那麼後面～」我不禁想看看瑞士聯絡人想搶先搶不到，現在是啥七竅生煙的模樣。
說時遲那時快，一有人離開，跑的不只是一個人，會議裡隨即起了骨牌效應：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奧地利分公司」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盧森堡分公司」
可能比利時問題實在問得太切中要點，一口氣解答了諸多國家疑惑，於是比利時跑了之後，跟著湧現一波逃難人潮。捷克代表跟咱家老闆屢屢話講到一半，每回才只多講幾個字就被打斷一次，雖然二邊都想故作輕鬆不受影響，場面還是搞得非常尷尬，這個節骨眼，如果還繼續假裝沒注意到眾人踴躍離席的盛況，那就是逃避現實了。最後逼得老闆不得不鄭重呼籲：
「各位...」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 XXX分公司」
「各位！！請大家不要現在就離開會議，後面可能還有許多與你們國家切身相關的問題。如果你們現在離席，屆時我們又必須一個國家一個國家打電話通知，這樣中央統籌團隊應付不過來，請大家稍安勿躁，我想會議應該很快就會結束的。」
主席都這樣說了，再有人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當著其他人的面繼續大搖大擺離開。至於會議真的會很結束嗎？見鬼了，當然不會。這些海外分公司知道會議會繼續沒完沒了下去嗎？當然知道；他們這當頭可能都在嘆氣跺腳，氣自己一時猶疑跑得不夠快，錯失短短的落跑良機，這會兒給困在電話筒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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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答時間總算推展到名單下半部，速度又快了起來，老闆逐漸恢復輕快愉悅的口氣，轉眼問到：
「那接著.....」老闆拿起清單核對，「以色列（老闆聲音忽然整個黯淡下來），你們有否特定的問題？」
「有的有的，我已經先把問題都列出來了。」
「O.K. Shoot！請問吧」
「好的，在問問題之前我想先強調，以色列的會計與稅務相關法規，和其他國家不太一樣。」（每一個國家的都嘛或多或少有點不一樣！）
「嗯，所以？」
「所以在以色列，我們必須基於XXX原則複查工作內容，除此之外又有很多細部規定，同時國會最近又通過新的20XX年財務法規修訂草案，預計於X年後通過實施，但以色列財政部在法案實施前，鼓勵相關事務所提前應用修訂草案裡的新細則。」（聽起來一點都沒有不一樣啊！）
「我們了解了。請問你們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呢？」
「是的，誠如我剛剛所說，以色列的相關法規與其他國家不太一樣，因此我們不能只看客戶資料裡對於服務項目所用的專業術語，而要深入分析服務的本質，以決定這專案應該劃分為以色列最新20XX年財務法規修訂草案所定義的哪一種項目。目前看來，本專案類似希伯來文所說的@#%!^....，一般的英文翻譯是******，不過從最新的客戶資料看來，我又覺得比較接近&&&&&......」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瑞典分公司」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荷蘭分公司」
「現在離開的是 Now leaving」
「XX德國分公司」
耶路撒冷辦公室這一番基礎以色列財務法規入門課，果然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半國家，都選在取得更多以色列財務法規知識一把把電話掛了。咱家老闆這一回不再出聲阻止，想必一來他也覺得沒有立場再留人聽這些大學基礎講課，再者，或者老闆自己都很想掛電話吧？
「請問，請問你們的問題究竟是什麼呢？」
「好的，基於我先前所說的以色列最新20XX年財務法規修訂草案，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XXXXXX」
「ㄜ，這個問題剛剛捷克分公司已經問過了。」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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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到最後的出席分公司不到十個，咱家老闆總算在風雨飄搖的孤零感中結束這場漫長又曲折的會議：「Well, tank you everyone. We look forward to receiving your email by this Friday, 哈哈哈哈」
想來剩下這些國家是完全笑不出來地把電話掛了。
「把晡，剛剛中途離開的國家，除非是已經在問答時間問過問題的，我想他們交回來的資料還是會有問題，你要多注意。剛剛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在問答時間最後才提出來，很多國家都沒記錄到這一點。」
唉，老闆，不用你說早就發現了。
走回辦公桌抓起原先資料繳交的追蹤紀錄，拿來跟遠距會議的出席/遲到/早退清單相比較，啊哈，撐到會議最後的海外分公司資料多半已經交了， 而且根本沒啥問題。有問題的，反而多半落在壓根沒出席或提前落跑區；開會態度和工作敬業態度間的關聯，難不成是巧合嗎？
繞了大半圈，有問題的還是得打電話，大拜拜會議占了時間卻沒減少多少工作量。把晡追起電話，劈頭就對著頭號缺席分公司背稿：「不好意思，由於剛剛你們會議沒待到最後，問答時間最後有一個重點你們可能沒聽到……另外你們原先繳交的資料有一些格式的問題，例如欄位G……」
「把晡？」
老闆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壓過話筒抬起眼睛；
「別忘了一小時之後還有拉丁美洲的遠距會議，你的會議室都預定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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